鬼故事
| 招商动态 |2016-09-19
•鬼故事
圣彼得堡夜晚深黑,
比布罗茨基的黑马还黑,
黑如煤炭,
黑得铁别像个鬼故事。
那是一个黎明前的夜晚,
我从朋友临街房子
(那是一个十七世纪的古老建筑)朦胧醒来,
看见巴洛克式的高窗外,
夜色像个湿漉漉的俄罗斯贵妇拖着半透明睡裙,
黑压压的高压线压低天际,
旧世界的风景根本不像明信片,
让人懒得多看。
我转身沉沉睡去,
突然身后涌来一股冷风
我的及腰长发嗖然立起
在我眼前平平铺开,
头发遮蔽了视线让我一无所见,
失明让人恐慌,
我伸出双手拼命抓扯,
想把头发压下,
徒劳的举动让我失声尖叫,
但声音被粘稠的夜色包裹,
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件事就这样发生了,
我的头发第一次摆脱我的意志,
我为它们独立的思想感到恐惧,
一定是另一个生命代替我操控它们,
而一个抽象的“生命”更让人不寒而栗,
他还是她?还是它?
有着何种目的?
在这圣彼得堡的黎明时分找上我的头发,
并对这冰冷的世界发出无意义的指令?
我穿越这城市曾经黑死病和瘟疫肆虐的街道,
为那些大屠杀和不幸的亡者祈祷,
我自我辩解作为一个中国人,
我的基因可能只在元朝参与过对此地的某次剿杀,
可我何尝不是受害者?
你看,我是汉人,还是女人,
远在中国南方,就算原罪,
也该算在蒙古人、色目人、北人头上,
无论怎样都轮不到我向你举起屠刀,
一个南方的山水画家,
一个因颓废而饮酒看花的人,
怎么可能向你发出斩首的邀请?
也许你是死于集中营的曼德尔斯塔姆,
或他的诗歌姐姐茨维塔耶娃,
可斯大林的大脚和野蛮的胡须
才配得上您愤怒的直立。
说起来,我比你更无辜,
鞑靼的政治也曾波及我们,
他们的皮鞭扫过外兴安岭
从雅克萨尼布楚开始
就改变了我的命运……
也许我的申辩生效,
头发总算恢复原状,
我也从一种受控的状态中醒来,
正打算以洪荒之力放声尖叫,
我那朋友蜜之醒来大喝一声:
别动,他还在!
然后他走了,
镶嵌着花砖的地板吸附他暴怒的阴魂
如光影无声无息,
我们哆嗦着站起来,
以一个中国人的眼光,
再次打量陌生的圣彼得堡
古旧莫测的微笑。
•在阿克苏
我站在一家烟摊前,
为买一包雪莲还是玉溪苦恼,
这城市很好抽,
我可以抽一口她那灰扑扑的房子,
黄昏沙尘肆虐的柏油路,
并吐出一个维族方言的烟圈。
我一溜小跑进了
拉着栏杆的电视台大门,
几个稀松平常的维族少女
在走廊里嬉笑,
把昨夜听来的谣言扯得粉碎,
至少这里不是战场,
他们也把烟头掐灭在花盆里,
不严肃的胖脸比比皆是,
有时我讨厌胖子,
也讨厌正方形并像正方形
那样走路的生意人,
如果兼而有之,
他们就在宾馆里吃吃喝喝,
合同上删删改改,
道德上拉拉扯扯。
而我的旅程,
部分属于绿荫街宁静的林业局,
年过半白的公务员靠在椅背上烤火,
阳光下足有一打灵魂
冲着脏兮兮的玻璃窗打呵欠,
“哪来的?”
“重庆?”
哦,他们知道一切关于这个城市的
能指和所指,
火锅、小面,满街银杏树,
江岸上直立的天梯,
一个陌生的内陆城市让他们
离开烤火炉,
片刻之后,
他们从一扇半开的门内
递给我一叠打印资料。
一些核桃、一些苹果,
一些被出卖的果园,
等着被拿不定主意的领导签字,
更高级的领导在另一个政府部门
位于5楼的大会议室
被一排嘶嘶作响的日光灯管点亮。
接下来我们分乘数辆大巴
向城郊的果园、工厂和胡杨林景区进发
我们要歌颂苹果,
赞美核桃油,
并对各种招商引资而来的加工技术
发表不着边际的利弊分析,
领导肉乎乎的思想犹如点穴
出手即让工厂老板就地瘫痪,
“确实,我们考虑得不够周全……”
汗流浃背的活动主办方
紧急疏散闹哄哄的人流
让他们享受男女卫生间
片刻的温存和抖擞。
在天空和树林交汇处,
人群终于迎来高潮,
穿过自别处移植而来的胡杨林,
我们陷入巨大的烤串
和各种糕点的甜蜜阵营,
至少十个以上的少数民族
围拢在一个草草搭成的舞台下
伴随简陋音箱传来的轰然巨响
以其快活而散漫的舞蹈
向一群乌合之众
在那些虚构的城市
帮他们兜售苹果、
核桃和灰枣的承诺表示谢意。
还有残忍的斗羊
气冲冲的摔跤,
以及通过装饰过度的少数民族文化景区
迂回漫长的景观路回程途中
真假难辨的职场恳谈,
有的骑在马上,
有的坐在马车上,
有的犹豫着前后逡巡
清脆的马蹄声
让他们疲乏而满足,
如从一场莫名其妙的
性事中清醒过来。
几个骑手在跑马场上飞驰
在夜色将他们完全吞没之前,
我们将从大巴鱼贯而入,
把脚捅进前排座位下方,
带着对这蹩脚旅程如释重负的
愉悦滑入晚餐前
最后半小时甜睡。
•我一厢情愿找一个孤零零的你
穿过松林,而竹林的尖叶子
扫在我脸上,
我打量这静处,
向我暮年的诗篇断句,
筋骨紧张,阔叶活泛,
绿莹莹的杖节被老手摩挲
向晚的湖水冷光氤氲,
从玻璃隔板上反射回来的
尖脑袋攒动,
又一起从山脚向山腰
伸展蔓延,
有时我会想到你,
凭窗小坐的孤儿子,
千岁忧、万古愁,
幽独高台上
好像一个可感易怒的实体,
又像小酒馆偶然的思绪。
有时山色擦亮满月
冷冰冰的椭圆形星汉永续回旋,
我一厢情愿找一个孤零零的你,
没有你,金色的悬垂就夤夜辉映,
你就被我被写下、念出,
切下一小块月饼,
或陷入哑巴梆梆作响的沉寂。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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